曾约农于1916年学成回国后,远离官场,教书育人,以求实现“科学救国”之梦。另一方面,曾家的书香对湘乡地区的藏书风气,也发生了十分有益的影响:
曾国藩被涟滨“尊经阁”的书打开了聪慧之门,由是而诞生了富厚堂“求阙斋”藏书楼。曾家富厚堂“求阙斋”带动了湘乡民间藏书的发展。道光末年,刘蓉在家建起了藏书室,取名“养晦堂”。曾国藩得信后,亲自为刘蓉藏书室写了《养晦堂记》。民国三十一年(1942)六月,湘乡建立县立图书馆实,刘蓉的孙子刘遂初将“养晦堂”藏书及书架折合6万元,全部捐赠县图书馆。这些上至明代、下至清末的珍贵图书,至今仍保存在湘乡市图书馆。
涟滨“尊经阁”的藏书经验,历经数百年而不朽。如今,东山学校,湘乡一中、二中、四中的图书馆藏书都是20万册以上,湘乡农村乡村图书馆藏书10万册以上的有20多个,山枣镇有一家私人藏书也有近10万册。这种藏书之风在湘乡延续不断,由此湘乡文化形成了独特的地方色彩。
午饭后,即在华剑集团领导的主导下,召开了“曾国藩故里文物保护和旅游开发”项目的座谈会。我提出,曾国藩故里要以保护以老宅子为中心的风水林木原生环境为第一要义,要注意形成以老宅子为基点的天际轮廓景观,要在文化布展上从纵向和横向两个视角来说明,曾氏家族文化与湘乡地域文化对于曾国藩及其家族的交互影响,并弘扬其从“耕读传家”到“人文、科技世家”的积极意义。至于以富厚堂为中心的四个曾氏家族藏书处,如加以仔细比较和悉心论证,也许能够被证实为“是我国现存布局最集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家族藏书楼建筑群”。
晚餐后,与卫平、主陶从富厚堂前大荷花池侧散步,并至紧邻富厚堂东巷处的一农家饭店场上喝茶谈天。时星光寥落,暮色深沉,舒展开一幅田园静谧、乡野和谐的图景,令人大生“不知今夕何夕”之感。忽于池中蛙鸣、山间虫嘶中,时空翻转,思及百千里外长沙、南京等大都市中的灯红酒绿,以及百余年前湘军与太平军厮杀争命的刀光剑影,顿时不寒而栗。踏月归去,静卧室中,想及社会兴亡、历史盛衰之势,竟辗转反侧,久不成眠。
5月19日,周日,微雨转晴。湖南双峰荷叶镇—江苏南京
早餐后,于微雨中随同卫平、建海、主陶三位同看曾氏家族所遗史迹。
曾国荃的“大夫第”
“大夫第”,由当年湘军中称为“九帅”的曾国藩九弟曾国荃(字沅甫,1824—1890)所建。位于荷叶镇大坪村虎形山下,距离“富厚堂”约有10余里。
据说咸丰十年(1860年)9月,曾国荃统领的“吉字营”以地雷轰塌太平农民军盘踞的重镇安庆北门城墙后,即将掳掠来的金银财宝转运回乡,广置田产,并建此豪宅。“大夫第”共有九进房屋十八厅堂,有房148间,占地面积14万平方米,是一个极其庞大的连绵型建筑群落,成为当日湘乡境内最豪华的官僚别墅。全宅由“敦德堂”、“奖善堂”和“曾府家庙”三个建筑群组合而成,气势宏伟,富丽堂皇,建筑立面长迤逦千余米。宅外建有走廊,人行其间,晴日晒不着,雨天不湿鞋。府第前围护有河道,河上架桥以通行人。故老相传,当年“九帅”有将此私宅建得媲美京师金殿名苑的设想,后在曾国藩、彭玉麟的规劝下,才不得不息此雄心。
我如今驻足府前,虽有在大江南北各地的访古阅历作为积累,但乍见这座历尽一个半世纪的沧桑而失修已久的老府第遗构,仍不禁为其房屋的恢弘,梁柱的伟岸,工程的精细而咋舌。
但见墙基石料用的全是坚硬的花岗岩,栋梁、廊柱、横枋用的是珍贵的楠木、梓木、梨木,其上精雕细镂或绘饰有云龙、山水、花卉等图案,墙体则由磨得方正平滑的小青砖砌成。在厅堂上的老窗棂上,镂空的“回”形格依然空灵,中间镶着的五彩镏金的图案,亦依稀可见。就连山墙的窗户中,都镂有一“喜”字,以花鸟虫鱼相衬托。听说在当年特制的各房老家具上,还能见到“喜上眉梢”、“连年有鱼”、“百福永留”等象征祝福致祥的图案。
当年,曾沅甫在其父曾竹亭和长兄曾国藩的督教下,幼时饱读诗书,仅因太平农民军阻绝交通而未能实现通过科考而入仕为官的心愿,因此,在建“大夫第”时,先后建有书房四处,藏书甚丰,但在民国年间全部散佚。甚至连用一丈多高的围墙圈起来,有前后两栋房屋,构成独立院落的书房,也被拆毁了。
至其“奖善堂”,经1950年春当地“土改”运动后,地盘逐渐被当地小学、中学所用并加以改造,早已面目全非,如今成为荷叶中学所在地。学校之外,当年的“九帅”家府已废为粮站、民居、邮电所等砖石混凝土建筑,令人扼腕叹息。
曾国潢的“万宜堂”
“万宜堂”位于荷叶镇峡石村。是同治十二年(1873年),“澄侯公”曾国潢(1820—1886年)在其长兄曾国藩去世后主持建造的一座有晚明风格的大宅。命名为“万宜堂”,寓有“万代千秋”和“宜室宜家”之意。
万宜堂建筑占地面积达30亩,东、西两侧各有三面高大的“山”字墙,由青一色的“子母砖”砌成,雄壮非凡,抢人眼球。成为当地重要的地标。而其内墙由土砖砌成,至今完好。相传是在在制作土砖时,加进了不少食盐,且巴又糅和得很熟,所以能经百余年日晒雨淋而不烂败。堂西有一口通泉的水井,冬热夏凉,甘甜可口。
咸丰七年(1857年),曾国潢于其父去世后,全面主持曾府家务。他在乡间看守家业,督课子侄,在谨守耕读家风方面尽心劳苦,贡献甚巨。曾国藩有澄弟“劳苦最多,好心好报”的赞评。一般认为,曾氏后裔之所以大都成为有用的人才,尤其是曾纪泽(1839—1890年)、曾纪鸿(1848—1881年)兄弟辈能够成才立业,与曾国潢在青少年时期给予他们的耐心督教有着极大关系。而他自己的子弟也是人才辈出。
万宜堂建成后,曾国潢一家移居于此。他生前曾告诫家人,万宜堂后人不得纳妾蓄婢。他去世后,其子曾纪梁、曾纪湘分家而居,各占半边。如今,万宜堂除了围墙、槽门和东、西亭子被拆毁外,主体建筑虽年久失修,有的已成危房,但大致完好,有的墙壁上的晚晴彩绘笔墨还清晰可见。至于大门门楣上方被写上的“愚公移山”四字,以及一些时政老标语,似乎正在春风里自嘲着那种深入基层的时政霸蛮,令人发噱。
据曾国潢后裔曾宁、曾卫在“2011年海峡两岸首届曾国藩学术研讨会”发表的论文《曾国藩家族在南京——万宜堂后人的过去和现在》一文说:
综观曾国藩家族中万宜堂后人的活动情况,不难发现,南京是万宜堂后人的一个重要活动地。这个过程起始于万宜堂主人曾国潢的孙子曾广祚来南京任江苏候补道,以后又有两个主要原因:其一,是广祚的儿子曾昭抡在上世纪30年代来南京中央大学化学系任教,并在南京购地建宅,给万宜堂后人在南京聚集生活造就了良好的物质条件;其二,是广祚的女儿曾昭燏在抗战胜利以后随中央博物院迁回南京并实际主持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的工作,上世纪50年代又担任南京博物院院长。这两个原因又与曾国藩家族万宜堂后人对近代中国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贡献有密切联系……
最后看了“曾氏家庙”。“曾氏家庙”原叫“竹亭公祠”,建成后东向正对一座莲塘,两侧建有南、北两座书房,专聘有塾师在此教授曾氏子孙,曾纪鸿、曾纪瑞、曾纪官等均在此读过书。如同治元年(1862年)五月二十六日,曾国藩致澄、沅弟信中说:“纪瑞侄得取县案首,喜慰无已!吾不望代代富贵,但愿代代有秀才。秀才者,读书之种子也,世家之招牌,礼仪之旗帜也。谆嘱瑞侄从此奋勉加功,为人与为学并进,切戒骄奢二字,则家中风气日厚。而诸子侄争相濯磨矣。”当年十月初四日,曾国藩又谕纪泽书:“寅皆先生明年定在大夫第教书,鸿儿随之受业。”
据专家考证,敦德堂、奖善堂书房建成后,曾国荃子孙大多就读于“奖善堂”的九如松书斋(也叫“上书房”)和“敦德堂”的“下书房”,而曾氏家庙外的南、北书房,主要用于收藏曾国荃及其后世子孙的书籍、法贴等,钟鼎、彝器等也有收藏,但其藏书数量及规模已无考。
我等一行拐入如今已被当地村民占据的“曾氏家庙”时,但见一幢体量不小的混凝土楼房,霸气地占据了当年家庙门庭停轿之地,东向面对池塘,而塘中早已无莲,改为稻田了。昔日豪门官宅,如今鞠为乡民杂居之地。兴亡之事,令人浩叹!
返程途中,耳畔脑际盘旋着的,似乎总是《红楼梦》中,曹雪芹笔下那位跛足疯道人口中的《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在小说中,甄士隐听了跛道人那番“好便是了,了便是好”的话后,顿时大彻大悟,便对回应了一首歌: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甄士隐自称替《好了歌》作了篇好注解,便抛家弃业,撒腿紧随疯道人而去,从此或在云山深处,或在人海声里,不知所终。
——然而在现实生活里,谁又能真正知行合一,健步而随跛足疯道人而去呢?遂在嗟叹声中驱车而返。
简餐后,即前往长沙黄花机场。待机降南京禄口机场,一片尘嚣之中,不觉又堕入功名利禄之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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